第5章 晴雪之约(1 / 2)
此言一出,三人俱静。
高鹰飞踉踉跄跄站起来,咳出一小滩淤血来,一口气才顺了不少。
“不夜天?”李清幽对这条名字有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却不记得这股熟悉的感觉由何而来。
不夜天?
不夜天……
李清幽神庭刺痛,脑海中瞬间闪过些骇人的画面。
先是黑暗,紧接着一片死寂。
一张像是被蒙上了一团雾气、令人难以看清的诡异面具,伴有窸窸窣窣的叫声。似哭非笑,似有若无。
有男人和女人还有孩子的泣涕、惨叫,撕心裂肺,仿佛陷入极度的痛苦。
那些声音在死寂空旷的黑暗中回荡,有如铜钟内的钩鑃,由强到弱再到微弱,一声接一声。
他看不见那些人的模样,只听到凄厉惨烈的叫喊。
一切飞速地向黑暗中沉没下去。
高鹰飞见他扶额不动,于是调停气息,欲再次上前,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劲风扇在脸上,登时“啪”一声脆响。
高鹰飞出身将门世家,自幼便被众人拥簇,几时被人掌过嘴?这下发了狠,回头向那道呼啸而来的劲风的方向劈手一掌,却被来人横截住手腕,反拗过来,照腕口推掌送回。
定睛一看,只见来人容貌清婉,着一身练武服,发丝高高束起,眉关微蹙,一副淡漠神情。
“柳师姐,我……”
见来人是柳析,高鹰飞顿时泄了气,正欲开口辩解几句,却被柳析打断道:“我问你,凡苍山弟子,有残害同门者,该如何处置?”
饶是柳析语气并无急缓,面上也未有半分怒容,眼中凌厉神光还是将高鹰飞吓得心尖发颤,竟一时忘了应答。
啪!
反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手背刀刃一般甩在高鹰飞颊肉上,扇得他一边脸生疼,瞬时肿起来。
“何斫,押他回心剑堂。”柳析面无表情地说道,“小花,你带李清幽去面见师父;梁斩,试炼继续,你待在此地。”
梁斩点头应声,待众人走了,这才放下心来,招手示意众弟子继续。
不夜天。
光是想起这三个字,梁斩心中就一阵恶寒。
——
苍璟阁坐落于群山环抱间,与苦寒群峰不同,地势低洼,林间有瀑,倾流而下有如白龙饮涧,泻地聚为一湖,直通外泉,有珍木奇兽为伴,相映成趣。
柳承志甚爱苍璟阁,将这一隅世外桃源处的阁子赠其友人木逢春,只不过木逢春四处游历,倒也鲜有机会在此居住。
李清幽一路上昏昏沉沉的,到阁前才缓了缓神,随花离折来到门外。
花离折轻叩大门,须臾而开,但见阁中一银发老者,再无他人。
花离折行礼道:“见过木老前辈。”李清幽见状,也随之行礼。
木逢春笑眯眯地拱手还礼,“初见仓促,老朽没什么礼物可给你们,这几颗糖丸且拿去吃罢。”说罢,从腰间布袋掏出几颗白玉般的糖丸,使绢子扎了个布囊,递与花离折。
花离折把布囊塞到李清幽手中,“老前辈客气了。”
李清幽四下张望,不见柳承志人影,便问道:“老前辈,怎不见我师父呢?”
木逢春只招呼二人坐下,也不应答,拈着个砂壶出去舀了湖水,搭在旁侧茶炉上,有条不紊地沏着茶。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只能陪着木逢春饮茶品茗,闲坐片刻。
待茶壶见底,木逢春才不紧不慢道:“你师父闭关修行,嘱咐说除老朽自己外,任何人不得打搅,可不是我不肯让你们见他——今日早些时候那斫风也来过寻人,都是由我这个差役代为传话。”
二人没曾想会吃自家师父一记闭门羹,再次面面相觑。
还是花离折先开口道:“小花还有事务在身,过些时日再来陪老前辈饮茶。”
李清幽亦起身,深深一揖道:“晚辈先行告退。”
“这才待多久……也好也好,年青人忙些才好。”木逢春笑道,“下回到我这地方来,不必如此拘束,随性而行便好。”
——
二人回来时已过了午饭时候,紧接着是文试,李清幽还未吃上一口饭,便匆匆赶往考场。
李清幽忍着辘辘饥肠洋洋洒洒写了整张,将笔一搁,上前交了卷纸与先生,马不停蹄地奔往厨房。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一步,厨房已经打扫停当,再想吃饭便要等到剑试结束之后了。
李清幽长叹了一口气,一掌按在灶台上,发出声闷响。
“吓,原来是你!”一个脑袋从灶旁探出来,灰头土脸的,嘴里还叼着个雪白的馒头。
那人抱着个包袱站起身来,一手拍了拍脸上的土,把嘴边馒头囫囵吞了下肚,朝李清幽扬了扬下巴。
“柳三!”李清幽叫道,“你怎么在这偷吃?”
柳三把食指竖在唇前,发出一声老长的“嘘——”,四下张望了一阵,随后从包袱内拈出一个大白馒头道:“我娘托人带给我的,你吃不?”
李清幽本想拒绝,怎奈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起来,柳三朗声笑起来,想到万一有人经过听到,又止住笑声,把白馒头塞到李清幽怀中。
李清幽狠狠咬了两口,满口白面馒头的香甜味道,几口便吃了个干净。
“还有呢还有呢。”柳三抄起个水缸里的瓢,舀了一瓢清水,横灌进喉咙里,抹了一把嘴,把怀中包袱摊开铺在灶上,“你怎地没来吃午饭,错过这等好戏。”
“什么好戏?”李清幽往嘴里塞着馒头,含混不清地问道。
“高鹰飞被逐出师门了!”
李清幽闻言一时怔住,停下手中动作,连吞咽也慢了下来,“你从哪听来的?”
“不是听来的……”柳三说罢,感觉不太对,又补充道,“倒也可以说是听来的。”
“这是什么哑谜?”李清幽挠头。
“嗐,你听我说,剑试安在下午文试后头,照例是不是得去心剑堂拜一拜历代名剑?我想着文试之后人太多,于是吃罢午饭便去了,想着先来拜一拜,后头就不来了,没曾想大门紧闭,我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有人言语……”
“然后呢?”李清幽听得聚精会神,不住催促柳三道。
“是大师姐的声音,她说‘……给我摘去他的佩剑,逐出师门’,随后就听见高鹰飞告饶,大师姐不讲丝毫情面,说‘念及你高家后人身份,免去七十戒棍,你若再死缠烂打,休怪我手中天霜无情’,再后边我听见动静,便走远了看,只见几个人架着高鹰飞出来,这厮又哭又闹,像个小孩一般撒泼,听不清他们都说些什么,大抵是要他回屋收拾东西滚回老家了,真是解气!”
柳三畅快地咬了两口大白馒头,转而又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要不是这厮被扫地出门,我柳三非得与他比划比划不可,仗着他老子的关系,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忒不是个东西!今早他们一伙人还夺了我的签子,又想借机欺负你,没想到反而是你将他痛打一顿,哈哈哈哈哈……你也不像以前那样弱不禁风了嘛。”柳三说罢,大力拍了李清幽肩膀两下,展颜大笑。
李清幽嚼着馒头,心中忽地很不是滋味,鼻梁一酸,竟险些落下泪来。三年前那场灾祸之前的事他全不记得,柳三也全不在意,只是从他伤好那一天就带着他四处转悠,带他重新了解一遍山门中大小事物,偶尔说起几件趣事,惹得人发笑,一笑就停不下来,一直笑得肚子疼。
“你怎么?”柳三见他沉默不语,轻推他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