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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从前有片海,海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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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声震天。

士兵自血海中缓缓站起。战友的血为他的甲胄镀上一层鲜红色彩。他拄着自己的断戈,看向四周。

在他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海水变成一片血红,漂浮的尸体碰撞着泛起泡沫。潮起潮落,像悲哀的挽歌。

敌人从海上而来。这片曾经赐予他们恩泽的田园一瞬间背叛了他们。滔天巨浪吞噬了驻防士兵。

第二波到来的士兵手持矛盾,在海边列阵时,海上舳舻千里,旌旗蔽空。大舟的轮廓投下宏伟的阴影,猎猎旌旗上写着秦的名号。

闽越国的士兵瞠目结舌,愣愣地看着这些大船。秦军的铍青铜箭矢铺天盖地袭来,被血液激发的奇术刻文在伤及身体后炸裂开来,战场上轰鸣声不绝于耳。

三分钟的杀戮之后,一切归于寂静。秦国的士兵们踩过尸体碎块,手中的矛戈反射着红光,让活着的人胆战心惊,让死的人不得瞑目。

一切沦为灰烬。海边孩子玩耍的笑声,灰飞烟灭;研习孔孟之道的学堂,血流成河;曾经车水马龙的市集,成为残垣断壁;就连农田里的水稻,也在烈焰中苟延残喘。

士兵是在战友的尸体下躲过一劫的。同样的还有寥寥数人。他们小心地聚拢在一处倒塌的房屋内,外面杀声已经远去,闽越的士兵抱头哭泣。

以死明志吧。有人说。

这个提议很快获得了大多数人的回应。

只有一个人不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曾是他们的领导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男人说。

所有人沉默着。

“怎么干?”他们问。

“小时候,母亲跟我说过一个传说……”

“食堂怎么又多人了?”陈敬殊端着菜坐在陈域对面,“沙茶面又被抢完了。”

自己的兄长没抬头。

“说是史学部的来了。希望他们除了吃饭外还干点事吧。”

“最好是。上次那帮人来净吃饭了。”

“两位晚上好。”

两个人抬起头来。饭桌旁出现了一位窈窕淑女,胸口的工作证上写着陆雨箐。

“哪位是研究员陈敬殊?”

正在郁闷地吃着番茄炒蛋的男人回过头,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陆雨箐看着研究员那张瘦削,苦闷,嘴上粘着米粒的脸,不禁笑了一下。陈敬殊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我是陆雨箐,”她伸出手,陈敬殊小心地握了握,“来自史学部。领队需要你过去一趟。谈些项目的事情。”

“我吃完饭就过去。”陈敬殊有些谄媚地说。

陈域冷冷地看着他俩,寒意刺骨。

“哦好吧……那么……十号会议室,十三点,我们等你。”

陆雨箐快步离去,凝固的空气使桌子结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哦,得了,你是自己没女朋友就看不惯。”

“我才不是,我亲爱的弟弟。我只是觉得你比较弟弟而已。别做dick。”

他起身走了,留下陈敬殊一个人默默地吃午饭。

海风吹拂着将军的脸颊,他看向天际线的尽头,碧波荡漾。

“郑将军,洪先生到了。”

将军回过头,身着道袍的男子正沿着小路爬上水军操练台。白色的道袍在一众黑色的盔甲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洪先生,坐。”

两人在茶桌旁坐定。将军给道长倒上一壶茶。道长轻呷一口,愁苦的面容亮了起来。

“好茶。”

“先生所做之事,进展如何?”

老道摇头。

“不甚顺利。这海中蛟龙由来已久,这一时间,老朽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哎,先生,怪不得您。只是,这清军南下,步步紧逼,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渡海为好啊。”

“老朽自然知道。将军再给些时日,或许老朽这点微末道行,也能做出一些成绩。”

“有劳先生了。”

洪旭站起身鞠躬行礼,匆匆离去。侍卫上前,在郑成功身边耳语了几句什么。后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取下挂在亭子立柱上的号角,放到嘴边。

号角的低沉嗡鸣声回荡在穹宇之间,沿山坡而下,郑家军操练响亮浑厚的口号声从各处传来。

闽越士兵们在废墟中穿梭,沿途遭遇了几次秦国的扫荡队,在刀光剑影中,又有几人倒在路上。

只剩下六个人了。

百姓们拉住他们的衣袖。

“为我们报仇!”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满是血污的手无力地垂下,再也没了生机。士兵们热泪长流,泪水在肮脏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沟。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他们杀掉了秦国的士兵,他们爬过闽越士兵尸体组成的墙,他们砍下尸体的手臂充饥,他们在血雨中,在火海中,在砍杀中,在哭泣中前进。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在八闽的海岸线上漫无目的地寻找。

晚上,他们在山中宿营,吃着打来的野兔和猪。每个人疲惫而消瘦。

“那帮孽种要继续进发了。”

他们都担忧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领头的人沉默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士兵们焦急起来。

“我不知道。”

几人发出了咆哮。

“你欺骗了我们!”他们喊,“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你是不是临阵脱逃,需要我们几个保护你?你这个奸邪小人!”

五人轮流上阵,领导者沉默不语。而这沉默彻底惹怒了士兵。

他们跳起来,乱拳出击,打得领导者奄奄一息,方才停手。

领导者看着视野被血色和黑暗一点点蚕食,最后被完全淹没。

在脑海的黑暗中,忽地闪出一点光,摇曳着,跳跃着,好像是萤火,又像是划过黑夜的流星。却又若隐若现着,飞舞着。

领导者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东西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它超越了时间,脱离了物理的形态,它在虚空中漂泊了数千年,乃至数万年。它需要载体,一个虔诚的,不会动摇信念的载体。它被强烈的渴求召唤到这里。

领导者走向前去,光点离他而去。他奔跑起来,他看不见自己的四肢,但他知道他们的的确确存在。他能感觉到他们,而它也感觉到了他。他奔跑着,身形在黑暗中划开涟漪,这涟漪使得在他躯体身边后悔不已的兄弟们也感觉一丝微风。他奔跑着,追寻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光点。在坠入深渊的一瞬间,在兄弟们看他奔跑着投向大海的那一刻,在他意识飘散的前一秒,他终于看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映射出血红色光芒的蛇瞳。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很快到来了。光阴丝毫没有给郑成功喘息的机会。沙县被清军攻克,进攻台湾迫在眉睫。

令他的将领大为光火的是,洪旭这个老道在几个月里开始教士兵们玩骰子游戏,嘱咐他们好好玩。附近的百姓也饶有兴趣地加入了这一活动,接着越传越广,岛上百姓对这游戏都已了如指掌。

这个局面让郑成功意识到。“博彩众长”,真不是开玩笑。

郑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身为海军元帅(实际上是海盗头子),虽然自己有时候也赌,但为了解放台湾,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的一笔,这个时间点,赌博的行为是不能有的。毕竟要是给史官记载下来,说郑成功渡海前和属下堆牌九,放在史书里不好看。

所以出于急切渡海的需求(和面子问题),郑成功见了洪旭,生气地质问他在干什么。

洪旭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

“我是在为渡海做准备。(吾实为海备尓)”

郑成功蒙了,合着你开发新型博彩业还是为了帮我?这当冤大头的事情郑成功绝对不干。

好在洪大山人虽然是个道士,讲话没有云山雾罩(容易被砍),他看着磨刀霍霍的郑成功,快速给出了解释。

“蛟龙并不是真正的龙,而是一条大蛇。蛇是阴气汇聚形成的产物,只有阳气能够与它对抗。我已在岛上设下道观法场,集天地万物之阳来抑制蛟龙之阴。然而八月十五这一天,蛟龙阴气过重,这时候便需要我创的游戏来汇聚岛上阳气,汇于道场之中,以安抚蛟龙,这样方可保一方平安。”

见郑成功半信半疑,洪旭继续添砖加瓦。

“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将军也可以看看效果嘛。”

郑成功掐指一算,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看着洪大山人须发飘飘,老实巴交的面孔,郑大将军点了点头。

洪旭心里高兴,拜别将军后一路小跑回了道观。他要为功成名就做最后的准备。

在八月十四这一天的晚上,他跪在妈祖像前,彻夜未寝。

“……去年中秋,由于疫情,闽南各地的博饼活动受到了很大影响。与此同时厦门市海床的Akiva指数比往年高出十至十五个百分点,诸位请看这张图表。波峰在每个月十五日出现,中秋当日达到最高值,距离警戒值只有12个单位的差距。”陈敬殊对史学部的来访者们说,“并且,观测数据分析发现有多个Akiva辐射源,对应已知或未知的海中异常。这一整年的活跃水平明显高于往年同期。这无论如何值得注意。”

会议室里一时没人说话。陈敬殊坐下,看着对面的陆雨箐。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投影。

“我们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敬殊同志。”Site--19-10研究部主管毕尚咀说,“感谢您在S-709项目组解散后仍从百忙之中抽空整理数据,为我们提前发出预警。谢渊,到你了。”

“是,接到敬殊的报告后,结合原有资料,我们得出初步结论,极有可能是某种关于S-709的认知危害,导致了异常Akiva辐射出现。我们拟定了一个初步方案,通过释放网络模因来消除人们对S-709的认知,达到遏制实体的目的。但这并不保险。大量中老年群体可能无法接触模因,同时其传播此类异常信息的效率较高,模因效果不佳。另一种是走史学部这块,针对历史性较强的项目,他们或许能够一劳永逸。现在这种情况,保险的方法是双线并行。”

“好吧,各位都听到了。顾先生,您是历史学家的领队,您说说看。”

老学究样的顾顺成先生推了推自己的圆框眼睛,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大声地逐字朗读上面的内容:

“针对这一情况,史学部立刻组织专家,对S-709所涉及历史、人物进行调查研究,初步推测出目标人物洪旭可能去过的地点共计17处,其中岛内7处,岛外10处,位于——”

“好的,非常感谢您。”毕尚咀赶紧打断自我陶醉的历史学家,几人放下了堵耳朵的手,“好了,大家都听到了。现在我们只需要一个行动方案。谢渊最迟今天晚上七点给我,就这样,散会。”

血海一片平静。闽越国最后的士兵被炸成了尸块,和血红色的盔甲碎片一道,散落在海滩上,任凭潮起潮落。

秦国的士兵警戒着。这一群突然出现的敌人让他们松弛了十个时辰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射手们紧握弓箭,兵士们枕戈待旦。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想象中的敌人没有出现。

秦兵们放松下来,恢复了往常的作息,大船上留下三五士兵守卫,其他人饮酒作乐,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谁也没注意到他们头顶的聚拢的乌云。

随行的军师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他登上甲板,仰望波涛汹涌的夜空。身边的士兵还在饮酒作乐,声音盖过了闷在厚厚云雾里的雷声。

一滴雨水啪嗒滴在甲板上,接着是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宛若泄洪一般的暴雨忽然倾盆而下,熄灭了三艘巨舰上的所有火把。秦兵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动荡的雨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咔的一声惊雷响彻寰宇,来自远古的洪荒之力夹杂着无尽的业火在黑夜中划开一道令人炫目的裂痕,直直击中了军师所在的巨舰。在接近太阳核心的温度中,舰上所有人在万分之一秒内被气化,发红的主桅杆伴随着清脆的断折声轰然倒塌,狠狠砸在留着融化青铜的甲板上,使得一层层甲板分崩离析,最后将龙骨生生断折,海水汹涌地涌进船舱。

另外两艘巨舰上的军士们慌乱起来,脚下的甲板在第一艘巨舰沉没所造成的巨大风浪中摇晃。勉强抓住固定物的士兵刚直起身,激烈的震颤从他们脚下传来。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在一次次撞击下不断累加,在那未知的威胁撞断龙骨之后达到顶峰。他们被恐惧驱使着纷纷跃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入水的军士们更加惊恐地发现,在猩红的、漂浮着死尸的、带着硝烟味的海水中,一双冷酷无情的巨大蛇瞳正注视着他们。

S-709张开它深不可测的血盆大口,将所有活着的军士悉数吞噬。在巨舰的废墟中,他浮出水面,撞开船只金属的残片,向着陆地蜿蜒前行,燃烧着满腔怒火与无尽仇恨。

八月十五,中秋。

洪旭开始了他的计划。据史料记载,他率十五艘带有新式火炮的钢铁巨舰,在奇术的指引下,停在了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

事实证明,郑成功的确是一个有远见的将领。为了以防万一,在他的授意下,其中一艘战舰被改造成了巨大的镇灵符,为之后洪旭计划的实施提供了有力保障。

午时已到。随着号炮声响,三根巨大的铍青铜造物被投入海中,并发出了红光以确定方位。根据前期的考察,蛟龙的头部就在船队前方不到一里的海面下。

一个时辰之后,洪旭下令各舰吹随船携带的号角。

很明显洪旭错误地估计了时间。因为在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一种低沉的,浑厚的声音从水面下传来,海面动荡起来,布满了水纹。

洪旭又下令擂鼓,他本人在鼓声中与自己的两位弟子一起吟唱起古老的禁制术,奇术涟漪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就连那些不会奇术的人也觉得汗毛直立。

突然之间,舰队的右侧涌起千层巨浪,据记载高达百丈(高百丈,蔽晴空,延数里无际。),舰队外围两只船舰无法幸免,被巨浪狠狠拍了一道,众多士兵落水。随军出行的郑成功之子郑明随即下令抢救士兵,并高声喊话,稳定军心。在他救起一部分落水的士兵后,蛟龙庞大的身躯浮出水面,鳞片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与此同时,舰队仍在擂鼓吹号。

我实在想不出来这是什么场景,前面的人在放小艇救人,后面的在擂鼓吹号。不幸的事情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洪旭落水。

这个落水的过程没人记载,可能是因为海浪造成的船体大幅度倾斜使得众人落海,也可能是内奸把他推下去了,不管怎么样,就是落水了。

这吓坏了郑明。要知道,虽然郑成功不喜欢洪旭的慢条斯理,但却视他为自己的铁杆亲信之一。何况蛟龙还趴在海面上,虽然青铜柱已插入了它的体内,但保不齐那玩意什么时候发飙,把自己和整个舰队吞掉,那事情就大了。

郑明冷汗直冒,赶紧打发手下去找人。

“厦门的空气很好啊。”陆雨箐对陈敬殊说,后者笑着摸摸脑袋,“感谢你陪我来。自己一个人出外勤很无聊。”

“每天坐办公室整理数据也是很无聊的。我很高兴能够出来走走。”

两人沿着石阶攀登。虽然时间已经是一月,潮湿的气候却使得两人不约而同穿短袖出行。

“嗯……你之前是S-709项目组的?”陆雨箐问。

“是的,你知道项目无效化了,所以这个项目组解散了。也就最近才想起我们来。”

“正相反,我们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休息没几天。真是……哦,我想就是这里了。”

她激动地指着一座破败的山门。陈敬殊将它推开,一座和山门一般残破的道观出现在他们眼前。

“琴岛,A-15和A-31到达海巢,完毕。”

“好奇怪啊。”陆雨箐看着神像,“怎么在山里供妈祖呢?”

陈敬殊闻听此言抬起头来。妈祖的女性面孔上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不知是为了什么。

道观的一侧塌方了,泥石堆杂在一起。陆雨箐在那堆杂物前蹲下身来。陈敬殊跟了过去。

“你看,这里似乎是石碑的残片。”她指着一块较大的石头说。

“那得您来翻译下。”

“好……其实我古文学得不行……嗯,这就是记载了洪旭降蛟的事情嘛……得到了神器——应该就是S-709-3——把它插进蛟龙身体里,把它降服。前面跟后面没了。”

“琴岛,这里是A-15,发现一块石碑残片记载洪旭的行动,完毕。”

“收到。”

“好吧,后续人员不会那么快过来,这段时间我们做什么?”陈敬殊问。

陆雨箐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陈敬殊,后者看到她挑逗的眼神不禁后退了一步。

“你说做什么呢?”陆雨箐抱住他的腰,陈敬殊感受到了她唇齿间的温度,鼓起勇气迎接她的嘴唇——

下半身的剧痛让他从美梦中回过神来,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道观的柱子,振动使天花板洒下一阵灰。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腰间的匕首,抬起头,女人已经举起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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