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独留青冢向黄昏(1 / 2)
曙色初染宫墙时,京城明德门至朱雀大街早已蜿蜒出十里锦绣。羽林军的玄甲映着未熄的宫灯,在晨雾中结成一道流动的银河,鳞甲相击之声,惊起城楼檐角的数点寒鸦。
今日,是舜华公主远嫁和亲之大日,整个皇城被一片庄严肃穆所笼罩,三重檐阙楼高九丈,玄底金纹的旌旗垂落,御道铺洒金粉,两侧羽林军持戟而立。
太极宫前的广场上,帝后与百官早已齐聚。齐越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冕旒,身姿挺拔地站立于高台之上,面容沉稳却难掩眼底的一丝不舍,晏清禾凤冠霞帔,仪态万千,可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帝后在传言中虽早有不和,但在舜华的出嫁典仪上,二人还是默契地上演了一出举案齐眉的戏码。
百官身着整齐朝服,依品级高低有序排列,文官手持笏板,神色凝重;武将身披铠甲,身姿笔挺。礼部官员穿梭其中,高声唱喏各项礼仪流程,声音清脆洪亮,回荡于这宏大场面之中。
舜华身着织金绣凤华服,头戴九凤珠冠,步摇轻晃,熠熠生辉,背后金银线绣的祥云飞鹤,将整座皇城的云霞都落于这方寸之间。
舜华容颜依旧,眉宇间却藏着不舍与坚决,眸光流转,似要将这皇城根下的每一寸土地都镌刻于心。
她与赫连·奥斯尔踏着朱红锦毡步步向前,身后紧紧跟随的是尧华郡主陈嫽,她将作为和亲人选远嫁与奥斯尔之兄,除此之外,另有数名女子身着华服陪同公主出塞,十二幅蹙金绣裙裾扫过御道,留下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众人在礼部的指导下叩拜,面对即将远去的舜华,晏清禾手神色哀戚,精致妆容下难掩眼中的泪光,手中紧握着一方丝帕,手心热汗尽付于此。
舜华三拜九叩后仰起头,先是看向皇帝,又将目光移向皇后,停留许久,絮絮道,“儿臣此去,山高路远,还望父皇母后万自珍重,平安顺遂。”
帝后点头,宫人端上一支缀着东珠的鎏金凤钗,晏清禾依着礼仪,将其并入女儿云鬓之间,双手轻轻最后一次抚摸着她的明儿,迟迟不愿收回。那顶九凤衔珠冠太重,压得十七岁的舜华不得不始终昂首。
皇帝抬手,轻轻抚摸公主的发髻,亲自扶她起身,沉声道:“我儿以家国为重,是功在千秋的使臣,是大晟之骄傲,堪与昭君、文成并重,此去若有难处,自可遣人传信。”
说罢,景安将一令符端上,在众目下交由随亲之人——此令不仅可以调遣边疆兵马,更意在提点瓦剌王安分守己。
“父皇嘱托,儿臣必当铭记于心,为大晟瓦剌两国之和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舜华含泪看向母亲,晏清禾只是朝她嫣然一笑,微微颔首示意,多少千言万语,母女俩已在黎明前诉尽衷肠。
“父皇,母后,女儿去了……”
“去罢……”晏清禾哽咽道。
舜华转头缓缓离去,却又在登上鸾驾的那一刻回眸望去,可泪水早就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看到远处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背后的宫墙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国。
典仪上她第一次逾矩,她忘却了礼官的指导,自顾自地朝那个方向跪下,再一次深深叩拜。
不仅是在叩拜她的父母、她的家国,亦是她的过往、她的前十七年人生。
“公主,莫要延误佳期良时呐……”礼官提醒道。
“走吧。”
舜华点点头,转身走入了鸾驾,走入了大晟千秋万代的历史长河之中。
随着礼部官员一声“起驾”,车夫挥动长鞭,骏马嘶鸣,鸾驾缓缓前行。礼官唱诵《出降赋》的声调忽然哽咽,七宝香车的鸾铃却在此刻悠悠响起。
帝后及百官目送着鸾驾远去,直至那华丽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唯有漫天飞扬的红彩,还在诉说着这场隆重而又哀伤的送别。
直到车驾行至梦川,舜华忽然掀开车帘,发间步摇早早般缠上塞外的风,远处笙箫雅乐里,隐约混进了胡笳的苍凉。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
和亲的队伍走了近乎月余,终于抵达瓦剌的龙城。是夜,城中宫内篝火通明、彻夜欢庆,纷纷庆祝大晟公主的到来,也为不日举行的大婚提前渲染氛围。
舜华无意欣赏那些狂放不羁的胡旋舞,借口不胜酒力,便退了出去,只坐于宫墙城楼上,静静享受着漠北仲夏还算温柔的晚风。半晌后,陈嫽与陈玄钰也相继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