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乾坤有变.君子有道.六和塔上.生死予夺(2 / 2)
袁承天膻中穴吸气,然后左右手各拿碧儿和郑萧箫,轻点塔檐,然后身子跃下,只听风声呼呼在耳畔吹过。他此时内息潜运,右脚在左脚轻点,以期借力再往上升,这样下堕之势便缓一缓,他这样左右交之,身形下落便不见快,只是此时国清寺的官兵已搭弓射箭,万千羽箭向袁承天三人身上招呼。袁承天形势危殆,便自将郑萧萧的腰间束带缚于自己身上,然后挥掌将万千羽箭击飞,但是终究肩头被射中几支。此时已身落当地,更不停留,虽肩头巨痛也顾不得拔箭,足下加快,便出掌将众官兵杀得鬼哭狼嚎,因为那些一众高手都冲上塔上,所以一时半刻不能赶来,这样袁承天便得其便,将这些官兵杀得狼狈不堪,只因他们承平太久,武功疏于操练,既便有也只是应应景,为了上司的查察而操练,可说毫无是处。今日撞上了瘟神,自然溃不成军。待得不嗔和尚、沧浪门管云涛、僵尸门言正辰和武当道长赵天横一众人下塔而来,已不见袁承天的踪迹。他们都是恨恨不已,心想我们一众大豪竟让一个烧火做饭的小厮给劫走了要犯,这件事如果传扬到江湖中去,岂不是堕了我们英雄威名?是以众人便分头奔出国清寺追杀袁承天。只是待众人奔到长街不见袁承天影踪,只见有匹马车正转入条街巷。
武当掌门赵天横心下疑惑,心想奇哉怪也,他怎么便不见踪影,难道还土遁了不成,绝无是理。忽然他头脑中闪出一个念头,定是那辆马车有古怪——莫非袁承天借机上了马车也未可知?他想到此跃身向那街巷而行。
当袁承天事不旋踵地出了国清寺,双手拿住两人,已有些体不力支,因为这一顿操做已是施尽全力,到现在体力一懈,便觉周身酸痛,说不出的痛楚,只有些茫然,忽然一辆马车急驰而止,荡起一阵尘土,惊得路边行人纷貂躲避,害怕伤及己身。袁承天见这辆马车在自己身旁戛然而止,心中起疑,不料马车纬帘掀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还不上车,更待何时?”袁承天见是清心格格正端坐车厢中,目光之中竟有些哀怨,说不出的忧伤和悔恨。
他不加思索带同碧儿和郑萧萧三人跃入车厢。清心吩咐这马车夫快马加鞭向着街巷深外驰去。
赵天横众人奔入行巷,只见马车正向另一边出口而去。众人施展轻功齐追去,有路人但见众人如一阵旋风刮过,再看时已是里许之外。马车虽疾,但是这众武林大豪更是足下加劲,足不点尘向马车扑杀而去。骇得路人纷纷躲避,如见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惹上无妄之灾。
马车终于在一处偏僻一处住宅停下。众人以赵天横为首仗剑而来,气势汹汹,似要杀人的架式。马车夫几曾见过如此阵仗,不由骇得体如筛糠,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赵天横颐指气使道:“你要死,竟敢与朝廷逆党为伍,躲避官府缉拿。”他言罢长剑一挑,已将纬帘刺穿,用力一削,断为片片碎片,只是车厢已空空如也,不见人的影子。
这时身后的僵尸门的掌门言正辰也煞有介事道:“快说,这车厢中的人犯去哪里了,若说半个不字,看我不一掌毙了你!”马车夫见这一干众人凶神恶煞,比之有司衙门的捕快有过之无不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黄山派掌门杜永名有头脑,觉得用强行不通,只会让这马车夫吱吱唔唔难成言语,只会更加说不出个所以然,目下只有温言以对,否则让他们逃脱,摄政王多绎闻知,只怕谁也难脱干系,所以当务之急是从马车夫口中问出他们在什么地方下车,才好寻找,否则他们真的无法向王爷交代。好在这杜永名温言以对下这马车夫才断断续续,说出袁承天他们老早便在巷口一户人家门前下车,之后又让他继续前行,吩咐不许停留,只因多给了他十两银子。赵天横这时转身而来问他可还记得是巷口那家时马车夫只吓得连连摇头,只说记不太清了,依稀门前有两棵槐树,其余的便印象糊胡记不真切。赵天横气得一掌拍碎车辕,转身偕众人返回去寻找那门前有两棵槐树的宅子。
只是众人一路寻找,只见家家户卢似乎门前都栽有槐树,一时竟无从分辨,要一家家来寻,似乎也不行,因为那样非但挠民,而且万一寻查不对,撞上王公大臣的私邸,只怕更惹祸事,所以只有无功而返,悻悻回到国清寺,人人郁闷,几乎无处发泄,便借酒浇愁,以期缓解心中的忧愁。
原来当事之时,马车进入街巷,清心便吩咐马车夫停下,几个人跃下马车,给了车夫十两银子,要他不要停留,一直前行,这样可以引导赵天横他们一众人等追杀,这也是清心格格心思缜密,做事不留痕迹的出人之处。
袁承天在她的引导下进入这宅院,从外面看不过普普通通,和京城中的民宅毫无二致,可是一进入却别有洞天,而且愈往里走越开郎,游廊水榭,假山花木应有尽有。他们七转八转便到一座硕大假山之前。清心一路走来并不言语,看她眉头紧蹙,似乎心中有万千言语,只无法向人说——因为袁大哥身后是赵姑娘和郑萧萧两位女孩子,她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只有在前引路。
她将假山机关打开,时才依依道:“袁大哥,你们便走此下去,不出里许便是城外——这处秘密所在是我阿玛当年以备不时之需所建造的,以防将来天下兵荒马乱——唉,乱世之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说得悲苦,袁承天听得伤心,喃喃道:“清心你怎会知道我们那时有难?”清心红着眼睛,眼泪似乎要掉下来,不无伤感道:“其实……”她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碧儿和郑萧萧二人,心无所忌又说道:“其实我一直派府中贴心侍卫四下访查你的行踪音讯,所以你的行为皆在我掌握之中,只是你一心为着袁门事业,无所查觉……”袁承天见清心为着自己用情一至如此,不觉哑声道:“清心其实你又何苦来着,想我一介草莽,四下奔走,有志不成,几乎沦为别人眼中不识时务之人,为天下人所讥笑,认为我是个不通时务之人,明知不可为之事偏偏去争,也许前途满是风霜,更有虎豹恶兽,万丈深渊,也许将来身入万劫不复之地步,可是我却初心不改,因为我知道人人沉默,无所作为,生如蝼蚁,当有鸿鹄之志,而非燕雀!记得史书中的陈胜、吴广有言‘将相王侯,宁有种乎’,其实这世界本应众生平等,可是偏偏上天不仁,以天下苍生为刍狗,而不人道,清心你说这世道公平么?——所以我便要努力前行,为了袁门我也不可以灰心丧气——再者一说这点困难又算什么?想想当年袁督师含冤莫白,身死菜市口,当时为百姓所痛恨——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真像被蒙蔽其中,死在他们眼前的是位忠义千秋、血荐轩辕的大英雄,所以苌弘化碧,为朝廷皇帝所不用,以至后来天下沦陷,以至不可收拾!”
清心见他说到情动处已是泪眼迷离,她只好温言以之,说道:“还好到了乾隆皇帝时为其拔乱反正,而且还在京都建了袁氏宗祠,以示旌表;因为皇帝也是敬重忠臣,而内心鄙视那些出卖自己同胞,卖国求荣的汉奸之流,——所以将洪承畴、祖大寿、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钱谦益归之于贰臣,这是皇帝修编史书的初心,因为认为这些人生时为了荣华富贵,临危变节,于君上忠义有亏,而且国难之时更是极尽所能残害自己同胞,比我们满洲还要凶狠,你说怪也不怪?”袁承天叹息道:“人心之恶,以至如此,这也是人性使然。”清心道:“世上又有几人如袁督师那般悍不畏死,为了心中理想,民族大义而死,更为可惜的是当时的民众还以为他是个里通敌国的奸人?皇帝以为他是蒙蔽圣聪,所以按兵不进,不与我满洲人交战,其实皇帝只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至于军国大事,用人唯贤之上不是治国之君,也没有治国之能事,上下通统作弊,所谓忠君爱国流于形势,非是出自内心,可说当时之事人心涣散,武将怕死,文官贪财已是天下尽知;而我满洲勇士上下齐心,所以兵到之处摧枯拉朽,得志于中国,是天意亦是人为!”
袁承天默无言语,因为清心所言不无道理,切中要害,无可辨驳,所以只不说话。清心以为自己说满洲勇士的威武,袁承天心中不快,其实她那知袁承天心中另有他想。
忽然有些微光亮照进这地道,前面是一扇石门,看样重逾千斤不止,而且上面湿漉漉,还长了绿苔,可见好久没有人动过这扇石门。清心说道:“这石门很是沉重,恐怕世上只有袁大哥你才可以打开,旁人是万万不能!”袁承天双掌贯臂,以力运气,双掌推动石门,只是向外移动半尺有余,只有再接再厉,所以全身内息功法运于臂而传于双掌,头顶已是氤氲白气,可见这石门确实沉重,非是泛泛之辈所能推动。袁承天再一运力,石门这才移开两尺,因为地上凹槽已是生涩,所以便不容易打开。
外面树木青葱,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开放,更有云雀飞起,此时已是日头西斜,满天的霞光万道,让人竟有种的久违的愉悦,仿佛囚鸟脱樊笼,又重归自由。碧儿和郑萧萧并不紧随,因为她们看出这位清心格格似有千言万语要对这位袁大哥倾诉,所以便识趣远远避开,让他们一诉衷肠。
清心话到口边又自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喃喃道:“袁大哥你护送她们离开京畿之地,还是莫回来的好,因为这是虎狼之地,不宜久留。”袁承天对她的良苦用心却不能接受,要他不管忠孝堂主温如玉的死活,自己独活那是他万万做不到,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为了朋友他可以肝脑涂地而在所不惜,因为他明白生而为人,自当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如万物死亡那样默无声,那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有天下民众还在哀哀之中,有袁门弟子要他领袖,他是不可推卸责任,那样九泉之下的爹娘也要嗔怪他不是个好男儿,不配为袁门后裔,所以他没有理由不努力,不前行,不争取,因为有袁督师的事迹督励他不可以懈怠,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只是朱明皇帝又在那?河山又在那?
清心见袁承天并未表态,便知道他不为自己言语所动,虽心有不甘,可是也无可奈何,心想: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袁大哥山有天地,不是池中之物,有召一日龙跃于渊,定当鹤唳九天,一展胸中抱负,所以自己也不能完全左右他,他不听自己这番话由他去吧!
碧儿见清心神情落寞走去,也不知他们两个人有了什么隔阂。袁承天见她走去,也不挽留,不是他心狠,而是心中此时空索索,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伤感,仿佛萦萦夙语亦难求,所以并末出言挽留,由她而去。
袁承天又送碧儿二人到了一户农宅,只见篱笆绕院,一只大黄在那仰头狂吠,仿佛见有陌生人前来凶得很。这时屋中主人听到狗吠,知有陌生人前来,便打开柴门,探出头来,神情惶张,满是戒备,以为是歹人前来,所以格外小心在意,大约平时遭遇恶人多了,所以总是谨小慎微。
当他见是平常人才放下心来,低头自语道:“我还以为官差来催赋税呢?”袁承天虽不明所以,但知必有所因。他们进入屋内,只见陋室空空,门板也扑嗒扑嗒作响,里屋有草药气味传来,还有人呻吟为病所困。袁承天当下便问老者开门之时所说那话的因由。
老者长嘘短叹说道:“这几日官差催赋税的紧,说是为了剿灭什么朝廷忤逆乱党,皇上下诏加紧征收赋税,以为官饷!公子小老儿看你说话面相不是本地人,不知朝廷苛捐杂税年年加重,说是对外用兵,百姓自然要出一份力,以示爱国忠君,可是我们农户人家实在吃不消,那有多余的银钱,自身性命都朝不保夕,在死亡线上挣扎,谁知老天不长眼,屋漏偏逢连夜雨,船到江心补漏迟!老太婆又生了病,花去了多年积蓄,现在还赊着余庆堂药铺掌柜的药钱,看看今年收成又不好,活着实在难捱,不知这苦生涯何年何月是尽头,——岂难道穷苦百姓便当一生牛马,供人役使不成?从来没有的自由?”他说话间流下两行浊泪,眼神之中看不到任何希望,那怕是那飘无虚渺的希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