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陷阱(黑色是贫穷的颜色...)(2 / 2)
“我有个朋友开理发店,他告诉我的。”
这自然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了,林俏没再继续追问,自然也不会向Tony求证,只是望着价目表徘徊不定。林俏对金曼曼不能说没有防心,也不能说全无恶意,金曼曼无罪,怀璧其罪,单修谨对她的痴心追随似乎就是两人间一层看不见的壁垒,在林俏看来金曼曼对此无知无觉,但她却因此总略带审视地看她,不愿透露太多自身的情况。面对这张价目表,她破天荒第一次审视自身而不是审视金曼曼,好像这张价目表是对自身人性的挑战,她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套路,却还是忍不住想选最贵的那一档,只是因为一种强大的心理定势:贵即是好。
“我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吗?”她困惑地问金曼曼,“我真想选一万五这个套餐。”
金曼曼很在行地说,“应该是这个套餐的档次符合你对自身的阶层定位,你已经习惯了什么都消费最好的。那就选最贵的也没事,多出来的钱就当是买满足感呗。再说,成本价到底也还是有点不同的。”
但有钱人也不傻,并不愿意为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买单,倘若三千元的套餐价值60分,林俏可以接受用一万五买80分的产品,却不愿意用来买玄学类的1分差别。她的手指断然落向最低档,但却又在空中停滞了,艰难地挣扎着、衡量着、斗争着,过了许久,挫败地吐了一口气,手指落在六千档位,这是倒数第三档,林俏最多也就允许自己消费降级到这个地步了。“就这个吧!”
她想问,但又命令自己不要,强行忍耐着等发型师来上了药水,一切已成定局,留下她和金曼曼等药水生效时才低声问,“你老实告诉我,六千档和三千档用的药水是不是一样的。”
金曼曼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她说,“我猜成本价是一样的——不过也许我猜错了呢。”
她像是忍不住,又压低声音很神秘地揭露一个坏消息,“六千档应该是他们这里走得最多的一个套餐,这个档位的利润最丰富——三千档只是用来给你们这些顾客嫌弃的,很少有人会真的选。”
也就是说,即便金曼曼已经揭穿了其中的套路,林俏还是让商家从她身上收割走了最多的利润。林俏双肩慢慢垮下来,双手捂脸哀叹一声,金曼曼给她鼓劲儿,“没事,俏俏,这都是专为我们这些顾客打造的消费陷阱,你才刚接触这些,交点学费不是很正常吗?”
但林俏能接受给金曼曼一大笔学费,也不能接受自己被当韭菜割——还是最肥美最丰润的韭菜,她发现自己虽然有钱,但却并不愿被当成‘有钱人的钱最好赚’那类型的有钱人,她对金曼曼个人的兴趣越来越高了。“如果你是我,曼曼,你会选哪个档?”
她本来下定决心要以金曼曼的选择做为标杆,但金曼曼的回答却出于林俏意料之外。
“我哪个档都选不了,染发之后至少三个月要补一次色,就算选最便宜的那档,一年四次也远超我的预算。”
“很多人都喜欢黑发,黑发是清纯的颜色,是复古的颜色,好像是那种大学校花该有的颜色。”金曼曼摆弄着她那光滑厚实的黑发,对林俏笑一笑,“但是俏俏,对我来说,黑色是贫穷的颜色。”
她坐在林俏旁边,脚边是LV永恒经典的Neverfull,穿着看不出牌子的运动休闲装,或许连包也是假的,但这没有关系,因为窈窕的身材和出众的容貌,金曼曼穿什么都好看。
林俏从镜子中出神地打量着金曼曼,她永远很得体,这是林俏大学四年以来暗自艳羡又不乏妒忌的,正因为金曼曼的从容,她的拜金似乎便成为了一种贪婪,是她需要掩藏的弱点。
但此时此刻,当她在这样一个奢侈的处所,打量着周围被马卡龙色包装着的消费陷阱,嗅着其中金钱的味道,这样随意地说出事实时,忽然间,她的拜金成为了林俏能感同身受的一种本能,成为了一种正当的诉求。
她是如此地了解金钱的套路,了解了其中深藏的陷阱,又拥有超然其上的智慧,她唯独欠缺的只是丰裕的金钱。她是这样的精于花钱,精通这其中的所有微妙的细节,却又是这样的贫穷,她每日里要面对的是怎样一种难堪至惊心动魄的自知,她又是拥有如何钢铁一般的意志力,才能下定决心拒绝那些伸来的,富裕的手!
林俏是自卑而又自傲的,她因外表自卑,因为她除却很有钱之外,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她又拥有足够的钱,让她在几乎所有场所都有主宰者的自觉。
今天在理发店,她品尝到一种全新的滋味,因为环绕她的金钱,林俏成为脆弱的猎物,她意识到环绕自身,觊觎庞大财富的无形之口,仿佛也第一次对金曼曼这样的女孩感同身受,觑见了她面对的那一个个有形无形,以金钱粉饰的陷阱。她们在这冷酷的世界之前都显得这样鲜嫩,散发着让猎人为垂涎欲滴的香气。
忽然间,她们仿佛比片刻以前要亲近得多了,这并非只因为金曼曼亲切地教导着她这些女性常识,而是因为这难以言传的默契。林俏从金曼曼身上汲取了一种莫名的、坚韧的力量,她开始用全新的角度来看待自己那复杂的家庭,她又想到金曼曼今早的开场白。
“服装是女人的战衣,我们通过外表向世界传递自身的态度,”她这样对林俏说,“形象就是我们的策略,你要选择和衡量的是一种精神。你要面临的问题只有你自己清楚,一切全出于你的意志,而我来帮助你呈现你的态度。”
林俏当时只觉得这是一种乏味的高调,无非是又一碗心灵鸡汤,但现在她开始有点懂了。
她觉得这学费掏得很值,甚至还应该再多付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