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郑天龙洗得了碗(1 / 2)
谢六姐是在世真神,这一点在郑天龙看来,虽然她本人并不承认,但其实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事情,她满足了在世神仙所需要的所有元素,甚至于坚持不肯承认自己是神仙这件事本身,也是很神仙的。
但,说来可笑,虽然人在不能亲眼见证神迹的时候,总是渴望着能有真神降世,救苦救难,而当神真正降临此间,并且真正开始救苦救难的时候,那些原本满口善男信女的人们,又会突然变得实际起来,所谓叶公好龙莫过于此了,便连阿虎这样的憨货,也会掂量着死心塌地追随谢六姐之后,得到的结果,能否和他心中的预料相符,甚至会因为想象的落空,而有些恼羞成怒。——怎么能这样呢,这和说好的(我想的)不一样!
可对郑天龙来说,宗教从始至终只是他晋身的台阶,他的看法便少了郑地虎的孩子气,对于谢六姐宣扬的教义,他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自幼沉浮外海,几起几落,永远都在拼搏的郑天龙,或许不知道人性这个说法,但对于人性也有自己的认识。谢六姐本人喜欢众生平等,便如同佛陀眼中,一切都是佛法……但这并不阻碍佛寺里也分方丈、长老,也有未受戒的沙弥被老和尚们欺压。
人之本性,便是神明威能无穷,那是能够轻易改易得么?郑天龙相当不以为然,他教导弟弟,“瞎出头什么?既然买活军喜欢这些,那你装也要装得像,便跟着喊一喊,能碍着你什么?你我兄弟,进退从容,岂是其余人可比的?”
他这便是完全务实的策略了:若是将来,神明的意志终究在权贵的人性面前败下阵来,那么只要站对了立场,郑家也吃不了亏,依附得这么早,顶级权贵算不上,次级权贵是有的,日子还不是好过得很?
倘若谢六姐没有做成这些种种不可思议,耐人琢磨的事情,百姓们在吃饱饭、上过学之后,居然能爆发出这样庞大的,让郑天龙吃惊不已的力量,那么郑天龙根本就不会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便是借助仙术,能够短暂地呈现出些许不同,一旦新的权贵诞生,天下立刻便会回到他熟悉的争霸老路子上去,称帝、分派系、站继承人,立国后一次次的清洗和斗争,帝位的传承……
历朝历代,哪一次不是一样的事情重演?这都是可以预测的东西,个人洞悉了这种循环,便也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命运,审时度势,在人力的限度内,做出自己的选择。但谢六姐的到来,让未来陷入了一片混沌,郑天龙也不敢放言事情会回到老路上去,有太多事情是他从前未见到过的了,譬如说吏治,他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小政权,职务更迭有买活军这样频繁,对待犯事的吏目手段有如此严厉的——而且在这样严肃的吏治整顿中,治政居然还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在不断往前推进。
真不知道买活军是如何做到的!难道只要受到了恰当的教育,真是人人都可以当官吗?那他们这里随时可以选来做吏目的人选,可就太多了……竞争如此激烈,做吏目的感觉只怕再也不会有从前那样,只是在衙门里充当听差,便俨然感觉终生吃用有靠,对黎民百姓来说,已经是极有人上人的自觉了。
郑天龙其实也不喜欢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一点小错也不敢犯的感觉,便说造船厂的饮食——若是以前,在造船厂开小灶,还用给钱的?一家人的吃用都从造船厂的账上走,这不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吗?怕是只有海刚锋那样的死脑筋,才会钻牛角尖到这个地步——偌大的衙门,一家人的吃用才多少钱,至于计较这个?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郑天龙能伸能缩,如今可是注意着呢,连开个小灶都是自己给钱的,要算大师傅的工钱,挪用了食堂公餐的料钱,若他是在饭点和船工一起吃饭,当然也不用花钱,但错过饭点单开的小灶,必须做账算钱,这样的小处都是不敢有丝毫错漏的,否则就怕被人一封信写上去,对景儿这都是罪名。
除此以外,当然还有被剥夺了去的许多自由——原本他家中姬妾也有十余名,有名分的夫人三四个,这都是为他生了子女的,连阿松都没有二话,但郑天龙现在是谢六姐手底下的吏目,而不是富家翁,不是海商,虽然买活军也没有明确地说,吏目就不能怎么样,但郑天龙也不傻,他着意打听了一番,受到重用的吏目在婚姻上也一样是丝毫没有瑕疵的,可见这个政审分绝对也是暗中有在扣除,只是没有大肆宣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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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为了在政治上不落于人后,不被扣政审分,便只能将所有姬妾全都放良,赠金送读,全都送回内陆去,把首尾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敢有丝毫牵连——现在手下都认字了,还通邮件,不敢赌,不敢赌啊。
憋闷吗?原本一方枭雄,肆意妄为,现在却如此谨小慎微,连饮酒玩牌都被限制,不能说是不憋闷的,郑天龙在造船厂每日奔走,快乐的时候的确快了,而冷清的时候也很冷清,至少日子是远远不如在云县做富家翁的兄弟们,这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情。
他之所以心里一向还很好受,主要是他的确还有个盼头——封建东瀛,这是谢六姐明确的许诺,将来,若是实在不快活,那就真个出兵封建东瀛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难道谢六姐还管得到他在东瀛怎么取乐吗?
“若说东瀛还是太近了些,那海对面的新大陆呢?你也听到六姐是怎么说的了,环球航行和新大陆开拓,‘是要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机’,新大陆迟早也是要派船去的,到那时候,隔了茫茫大海,你做不做人上人,难道这边除了说你几句之外,还能有别的办法来干涉不成?”
郑地虎的思绪,总是要慢兄长几步,这是因为他考虑得往往不如郑天龙细致的缘故,不过他也有好处,那便是一旦感受到了好处,便立刻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听兄长这么一说,茅塞顿开,忙道,“是,确系如此!到时候,若始终呆得不舒服,咱们也不造反闹事,也不抓壮丁,便招募了那些也呆得不舒服的汉子们,一道去海外闹腾个新天地出来,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