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相册(2 / 2)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这个代价可太大了。”
“不聊这些事儿了,让我接着看你的照片吧。”
很快的,徐婧换牙了,她不再咧着嘴笑,而是在长出新牙之前,一直抿着嘴笑。再之后,脖子上的红领巾和脑袋上的小黄帽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小学毕业照上,她身穿白色衬衫和深蓝色马甲,红领巾就像是领带一样,藏进了马甲里,所有人都举起右臂,敬着队礼,她留着很短的头发,坐在第一排最右边,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很灿烂。我一开始没有认出她,她指给我之后,我立刻就确定那是她了。徐婧说,那时候很傻,笑得时候不知道节制,一点儿也不淑女。我说,你这样笑起来很好看,让人觉得无忧无虑的,这是你最天真的时候。
上了中学以后,她的照片少了,也许是有了羞耻心,觉得拍照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事情。我看着她和父母外出旅游的照片,他们一家三口站在山海关前面,父母站在她的左右。她父亲个子很高,不过有些微微驼背。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衬衫袖子挽到臂弯处,西裤人完全不一样,不过倒是与我印象中的学究形象有几分相似。她的母亲个子不高,看起来胖胖的,穿着黑底红花的衬衣和灰褐色的裙子。那时的徐婧站直后已经到了她父亲的肩膀,黑黑瘦瘦的,模样与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头发梳成一个马尾,脸上有一些零星的青春痘。徐婧告诉我,这是她初二暑假的时候,父亲工作单位组织去山海关,他们一家人的合影。
徐婧悲伤地说:“我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的爸爸妈妈已经老了,他们已经没有照片上的神采奕奕,现在我爸的背更驼了,我妈的皮肤也松弛了。”
我想说两句玩笑话,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父母也是如此,便没有了兴致,接着翻看她的相册。
那时候,在中学生中流行照大头贴,她就有许多和女同学一起拍的贴纸照。大头贴的像素很低,而且有早期的“美颜”效果。青春期的女生,拍大头贴的时候,总会做出各种她们当时认为“可爱”的表情。徐婧说,那时候我没那么白,只不过大头贴上显得很白而已。徐婧还说,我现在看这些照片,觉得自己很幼稚,简直太傻了。我挑了一张徐婧独自拍的照片,问能不能送给我。徐婧说,你要是喜欢的话,拿走就好了。我说我要把照片放到我的钱包之中。
初中毕业照,徐婧依然坐在角落里,我仍然是在她的指点下,才发现的她。学生们没有穿校服,他们把自己认为最漂亮的衣服套在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拍了这张照片。徐婧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腿间,脸上的痘痘已经不见了,同时,小学毕业照上的无忧无虑感也不见了。
高中的照片就更少了,仅有十几张和同学去春游或秋游时的合照。也许只有在心无旁骛地游玩时,才能掩饰青春期时煞有介事的惆怅。她和女同学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徐婧指着那些照片,说,这是怀柔生存岛,这是昌平锥臼峪,这是八达岭长城,这是香山卧佛寺。
高中毕业照,徐婧终于坐到了相对中间的位置。与初中毕业照相比,她明显长大了不少,皮肤也白皙起来。是啊,那时候她已经十八岁了,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为水灵的时候。
徐婧看到自己的高中毕业照后,颇为兴奋,她逐个给我指着她的同学,述说着他们的各种糗事。这些中学时候的闹过的笑话,很多也在我和我的同学之中发生过。我也向她讲了一些我上学时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
上了大学之后,她几乎没有什么纸质照片了,那时候大家都有手机了,大部分照片都是电子版的,没法放进相册簿中。
除了徐婧的照片,还有不少她父母的照片。她给我讲了她妈妈是怎样的慈母,她的爸爸又是何种的严父,她很爱很爱他们。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的是徐婧的大学毕业照。与之前的毕业照不同,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那时候的徐婧和大学时期的陈辰很像。我和陈辰在大学时出于热恋期,所以那张脸给我的印象极深,用刻在心底来形容也不为过。
徐婧看我有些发呆,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只不过看见你的毕业照,我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徐婧好像是看透了我的心理,她问我:“是不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和你的前妻长得很像,让你想起了她?”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徐婧,她满眼柔情,就像是这寒冬之中温暖的太阳。我说:“你在这张照片上有点像她。”
徐婧靠在我的身上,问:“你又想起她来了?”
我不想骗她,便轻轻点了点头。
徐婧说:“我能理解你,我刚刚离婚的时候,也总是能想起他,有时候看到相似的身影,还会误认为是他。”
我摸了摸徐婧的脑袋,不想再和她聊这个话题,便说:“那时候的李讴歌看着真傻,和我印象中十四五岁的样子完全不同,也和现在很不一样。”
“上大学的时候,李讴歌是我们班长,我是副班长,一般都是他处理男生那边的事情,我处理女生这边的事情。”徐婧说。
“上大学的时候,没有男生追过你吗?”我问。
“当然有啦,”徐婧骄傲起来,说,“我们班就有三个男生追过我,比我们大一届的也有两个男生追过我,不过我那时候并没有跟他们谈过恋爱。”
“为什么?”我看着徐婧的毕业照,说,“我觉得你可以算是你们班最漂亮的女生了吧?你为什么不试着谈恋爱呢?”
徐婧指了指照片中的三个男生,说:“你看看这三个人。”
我看了看,他们全都留着杀马特的发型,额前的刘海恨不得能挡住半张脸,几乎让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我说:“这几个人可真够土的。”
徐婧说:“高年级的那俩还不如这仨呢。”
“鲜花招蝴蝶的同时,也会招蜜蜂的,”我开玩笑,“看来你的香味很特殊,不招蝴蝶,只会吸引蜜蜂。”
徐婧昂起头,反问我:“那你觉得你是蝴蝶还是蜜蜂?”
“这……”她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我看你就是大蜜蜂,只会蜇人。”她笑了。
我找不到合适自我辩解的话,便不再说这个问题,指着照片中的陆斌问她:“当时你知不知道陆斌家里特有钱啊?”
“刚开学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徐婧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们班确实有不少女生都喜欢他,她们总是向他示好,但是陆斌却彬彬有礼的,对她们一视同仁……但是我没喜欢过他。”
“为什么,陆斌不优秀吗?”
“我知道自己的条件不如他,何必自讨苦吃呢,”徐婧说,“我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叫门当户对。”
“你还真够理智的。”
徐婧看了看我,似笑非笑地说:“也不是总那么理智,至少三十岁的今天没有二十岁时那么理智了。”
“我还听说,陆斌的媳妇儿是司雅的同学。”
“嗯,是的,大二的时候,李讴歌和司雅好上之后没多久,他们就把他现在的妻子介绍给了她,我们班好多女生知道以后,都埋怨李讴歌多事……陆斌上大二的时候都已经有自己的汽车了,更招我们班的女生们青睐了。”
“人比人气死人呀,”我叹了口气,又从照片上看到了江乐,并指了指,问徐婧,“这个是江乐,对吧?”
“嗯,咱们那天在海底捞见过。”
我说:“我后来还见过他一次。”
“什么时候?”
我把我给吴晓夕装男朋友的事情讲给了徐婧,又把江乐和吴晓夕曾经交往过的事情也说了。她听后,轻轻揪了揪我的耳朵,说:“你怎么前几天不跟我交代呀?”
我说:“本来我们就没什么,毕竟只是帮个忙的事情嘛,从小老师们就教育我,要向雷锋同志学习,做好事不留名。”
徐婧努努嘴:“这句话是用在这儿的吗!”
“反正我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我不觉得你这是做好事,”徐婧说,“本来人家老公是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全让你给破坏了。”
“你是没见着她的前夫和孩子,真的,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
“那毕竟也是孩子的亲生父母呀。”
我看着徐婧,她的话很轻,但是砸在我心中的分量很重。徐婧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忙转移话题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江乐看起来可不像你形容的这么渣,他看着挺怂的,那会儿从来没交过女朋友啊。”
“不是我形容的,是他前女友跟我说的……她没必要跟我说瞎话吧?”
“对了,还有一件特别巧的事情,”徐婧指了指照片上江乐边上的男生,我记得在海底捞的时候,徐婧给我介绍过,他叫于周,“江乐现在的爱人是于周的表妹,听说是江乐自己认识的,不是于周介绍的,江乐的爱人带他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他和于周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是吗?真挺巧的。”我敷衍地说。
“我发现最近也挺巧的。”
“怎么巧了?”
“我来公司应聘,发现面试我的人是我大学同学的爱人,她没有犹豫,直接给了我pass,人事部门见业务部门都没意见,他们也就没意见……然后就认识了你,接着你就带我去了陆斌他们公司谈业务,后来咱们还遇到了我的那几个大学同学,而你的朋友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居然是江乐的前女友……你说,这些是巧合还是上天有意这么安排的?”
“那只能归纳为巧合呗,”我说,“谁会平白无故地安排这些事情。”
徐婧合上相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说:“都快两点啦?我说我怎么困了呢?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用不用去接你女儿回你妈妈家?”
“不用,”我暗自伤神,说,“这几天我前妻他们俩带着爹妈和孩子飞上海玩去。”
“那你得回你妈妈家吧?”
“嗯,新年了,怎么也得回去一趟……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还是算了吧,”徐婧把相册放到床头柜上,钻进被窝中,说,“我还没做好准备呢……你后躺下的,你下地去关灯。”
我爱怜地捏了捏徐婧的脸蛋,说:“你真鸡贼。”
“快去关灯吧,我都要困死了。”徐婧又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一瞬间呼吸便沉重起来。